时间:2017-08-31 00:00:00 阅读:次
余十年有七迢迢入京,寻径陡山,逢舍。
有老翁舍旁假寐,面攀沟壑,鹤发如丧,皆臂断矣,膝覆千层宣,跃然苍字利落,不知其谁神手。时骤雨,借避之,煎茶比肩破布衾,案头屋漏嗤嗤。翁自曰:少时庸庸,唯擅书,习廿年寥有韵色。既年长,志愈坚,遂双以此为业。奈何漂泊甚甚,居无所行无侣,遂孤涉江湖,结拜结仇结缘者如澜底游鱼。然闻有走笔者,斐然文才,然入歧途,窃人卷,模人风,官衙悬赏此歹者。时肆漫人口,融闲来聊资。
余年少气盛,抱不平人间,通达小道,斗折蛇行,终寻歹人。毕竟行日过鲜,是非过明,匕瞬而入其喉,未询未解方夺人性命。余循其文章,竟嗟其风骨油然天成,奉蓬莱皓笔,光怪意趣,姿态凌然,未觉半分苟窃。至死有绝笔未结,笔耕不辍,余令噤而憾,恣而恸。后比多家藻字,皆有类此隐晦处。然其卷落款时长,少则早一旬多且差十秋。恃梦至昼夜不绝,贪笔至蜉蝣于纸。赤诚者,魔障者,破竹者。陋室多年,然琢赤忱多年。此人字号身世再不得问,无幸识此人间仙。不遇人则谙人心,不入世则揽烟火。人间仙,再甚不敌如此。余决然誓卫其文至入土,披星戴月,誊旧入新,留新于舍,拾旧登程。一入竟不记岁月拔足,三万卷同渡三万里。余独身难匹天下,终以庇罪锒铛入狱,剔骨削肉,根断双臂,时又肆漫人口,又融作聊资。几后重出,至当年其舍,寻得誊卷。度曲梆音,笔墨纸砚,无力再弄,早年寤寐炙心,也一笑罢。就此作别江湖,留舍而守。再合眼,沧海桑田。夕时雨歇,绽天色一如心头血。余作辑别,翁再舍前假寐。
夜来俄顷大作风雨,便知已孟夏。厉声扰觉,犹多梦。空蒙跃然一枯山,山有多年下笔书生,又一番江湖,中藏睥世热烈浪子。然无常世事菩萨低眉,经年后云深又是枯山,书生换浪子,假寐似立碑。剔骨削肉,剔傲骨,削血肉,剩当头一誓不减,竟已化于醇命之间,同瞰当年。